“你想死吗?”
当散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瞳孔一阵颤栗。不过,待他自认为将这句话消化完后,只是端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完全相反的小人——一个白色的、鲜绿色的、生命的小人。然后,平静地合上双眼,甚至连柔长的睫毛都未曾抖动,只是任由冰冷的光将其沾湿。
“我似乎并没有选择的权力。”良久,散兵才说出一句话,语气静如无风的水面,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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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你误会了,”小人儿连忙摆了摆手,接着又突然愣了一下,眯着的眼睛先是猛地睁开,然后眼角又重新弯了起来,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想问你的是,如果你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你想死吗?”
散兵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小人,她正睁大了眼睛,宛如绿宝石般流淌着亮晶晶的光亮的眼珠子饶有兴趣地仰视着自己。散兵对这种仿佛被当做实验对象的行为已经感到厌恶了,于是他将自己的语气压得尽量显得兴致了然:“神明,你想从我这获得些什么?”
那绿色的小人悄悄敛起了笑容,微微垂着头,小手扶着下巴。许久,她才重新露出了刚刚的若隐若现的微笑,用甜美的声音说:“我没有想从你这获取什么,相反,我想给予你一个东西。”
“给予?”散兵的眉头稍微抬了抬。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打算告诉你的,因为这样可能会影响结果的真实性,”小人的语气仍旧如此温柔,像是母亲的呢喃,“不过,看来你对我并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就随意扣响你的心的门扉感到反感和抗拒,那我也只好向你袒露我此行的目的——
“我想为你编织一个梦。”
“梦?”散兵的眼不自禁地瞪大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是,‘梦难道也能被编织’吧。”小人说。
“看起来之后与智慧之神谈话并不需要说一些实质性的内容,你光是如此揣摩我的心境就可以得到任一你想要的东西了。”散兵又皱了皱眉头。
小人笑了笑:“没错哦,‘梦’也是能被编织的,就像提瓦特的命运也如同一条条早已被编织好的织布——我这样的比喻是不是有些晦涩?不过既然你已经有过成神的经历,想必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梦是智慧的摇篮,是幻想的乐园赠与我们的门票;每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就像是将这个梦的主人的命运蒸馏、过滤,再将其精华交融淬炼一般。可是,你的梦已经破碎了,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你在现世的视野。因此,我打算为你编织一个梦,并将它作为礼物赠送给你。”
散兵紧锁着眉头,眼神恍惚间有些迷离,以至余光下的对面的人也变得模糊。随后,在清冷的光的沐浴下,散兵悄然地闭上了眼,用常人无法感知到的力度叹了口气,说:“这与你问我想不想死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
“不。凡事都会有个结尾,包括关于一个人命运的梦境。而这样的梦,若是能以其主人梦想中的命运的结尾作为终点,将是再好不过的了。因此,我这么问你,其实是想知道你是否想将死亡作为你的梦——你的命运的终点?”
“那你就不该这么问!”散兵猛地睁开眼睛,向前怒视着,甚至连蓝紫色的发丝也随着他白皙的身体愤怒地颤抖,“真是傲慢——你应该询问我我想要的未来是什么,而不是高高在上地假定一个未来,然后再让我做出选择!”
“可是,难道,你不想死吗?”
“你……”散兵哑然了,他想不到自己收获的是这样一个回答。
“更何况,我想你死啊。”
听罢,散兵愤怒地跳了起来,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被压抑住,终于从内而外地喷发出,双手攥拳垂在身体两侧,青筋忽地暴起,双眼瞪得快要掉下来了,嘴里还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请冷静一点,我还没有说我的理由呢。”
散兵张大嘴巴,却忽然觉得嗓子一阵刺痛,嘶哑着的喉咙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最终成篇的批驳化成一阵猛烈的干咳。散兵觉得这咳嗽咳得都要把它支气管咳出来了。
“啊,看起来你终于能安静听我说话了。国崩,散兵,倾奇者——我不喜欢将这三个名号背后所对应的人看成一物,他们本质上是如此的不同,却因一个同样的、由傲慢的神明赐予的躯壳而被粗暴地归为一类。”
散兵恍然了,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无法辨认出眼前的人的样貌,视野中的一切霎时间变得模糊不清。不过,他很清楚,纵使他亦分不清强制与他交谈的这个人的声音,但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小人——那个白色的、鲜绿色的、生命的小人。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同意我刚刚的看法——你想将这完全没有本质联系的三者生硬地融为一体,然后再不自量力地渴望由你一个单薄的灵魂去承担这三者总共的跳梁小丑般的悲惨与可笑……呵,你简直比那些自以为无所不能的神明还要傲慢。”
散兵强压心中出离的怒火,瞪视着自己视野中的一切。他猜测自己突然变哑大概是对方的作为,而他仅存的理智劝告他不要轻举妄动。一阵无根的声音在他身边流窜,如同一条由黑影凝聚而成的蛇一般。散兵的耳边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女人的叹息、有男人的惊异、有幼童的哭泣……当散兵努力让自己无由的躁动平息下去,去逐一辨别出这些杂乱而似乎有所意义的声音时,更加剧烈的痛苦与哀怨像洪水般猛击着他的心脏。
“呦,这就不行啦?你看,你始终无法承受得住这五百年来的所有罹苦,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弄你那套自以为是的架子。”
“你……!”那个跟他强制对话的声音混杂在那条蛇一般游动的嗓音的凝合中,而在散兵的耳中,他早已分不清刚刚的那句话究竟是来源于何物——又或者,在他看来,每一个不同的声音方才都对他说了同一句话,以至粉发的妖精、紫发的女人、红色挑染的男人、蓝色头发的男人、年幼的孩童的身影抽搐而扭曲地在他面前闪烁,最终异口同声地说出刚刚的那句话。
恨火已经将人偶的心给吞噬,最终流向那早已攥紧的拳头。终于,散兵向他眼前的扭曲的幻影猛地出拳,正中要害。
正中要害?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一丝打在一个东西上的感觉——就像,就像……
“就像打在空气上,是吗?”
当散兵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瞳孔一阵颤栗。他迅速收回拳,低下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瞪去。却不曾想,一双眼睛亦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那双宛如绿宝石般流淌着亮晶晶的光亮的眼睛。
“你?……不对,刚刚那是……梦?”散兵站立住了,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惊讶。
“很聪明——也对,你应该已经对此有经验了。”那小人眯起了眼,温柔又讨喜地笑着。
散兵扫了一下衣服,面对着那小人跪坐了下来,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我问‘你想死吗’的时候。”
“那不就是一开始吗?!”散兵有些惊诧。接着,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让我做这样的梦干什么?”
“不,不是,你误会了,”那小人连忙摆了摆手,白绿相间的裙子随着一起柔和地摆动着,“我只是让你做梦而已,并没有设定让你做什么样的梦——至于原因,我想知道你现在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命运的,但如果直接问你的话,我肯定又要吃闭门羹。”
“我记得你有读别人心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用?”散兵闭上眼睛,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个问题的嘛……”
“愚弄他人的智慧之神,我劝你还是少做这样的事。”散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回应。
也对,毕竟自己问的问题,也算是将话题就此了结了。
没有声响,静得诡异。
说不定她也不想聊下去了,或只是安静地观察着自己呢?
肃杀,乃至连一点振动都没有。
不应该啊,如果静成这样,自己应该是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的呀?
于是,散兵偷偷撑开了一支眼。
红色、
惨淡的黑红色。
散兵吓得猛地睁开了双眼。最终,当模糊的视线终究重新聚焦之后,他便清晰地看到一个小女孩朝天平躺在血泊中,纯洁的白和生机的绿已经被染得黑得发紫,而在那小女孩后面,站着一个人。
散兵赶忙跳了起来,后退了半步,将目光锁定在那人的脸上——那是一张美丽的脸:蓝紫色的刘海悄然遮住细挑的眉毛;那宛如蓝宝石般游动着亮晶晶的光亮的眼睛,平静地置放在上挑的眼眶里,在桃红的眼影的映衬下更加显得楚楚动人;白皙的皮肤上,点上了一个小巧的鼻子,而之下润泽的嘴唇,亦紧紧地闭着。散兵清楚地记得,他大约分明是见过这张脸的——在平静的水面上,在寒气刺骨的冰晶里,在每一张镜子中。
仰天平躺在血泊中的小女孩的头和脚处,站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偶。
“你是谁?你……你干了什么?”
“你是谁?”
“你在说什么?这是我问你的问题……”
“国崩?散兵?还是倾奇者?难不成,还是‘正机之神’?无妨,于我而言,都一样。”
“你……究竟是谁?回答我!”
“呵……我是漂泊在这尘世的命运的种子;我是放浪在无尽轮回中的幻灭的梦;我是你的死亡,亦是你的出生。”
“够了,你不会认为你说出这些不明所以的谜语的样子很帅吧?在我看来,你刚刚的那句话反而显得你很好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那继续回答我,你来干什么?你刚刚对纳西妲干了什么?!”
“我来让你死亡,并给予你出生。”
“那你为……”
“顺便清扫妨碍在你我之间的障壁。”
哑然。其中一个人偶吃惊地瞪着,牙齿咬得吱呀作响;还有一个人偶挺立着,诱人的脸上挂着妖媚的微笑。
此时,微笑着的人偶突然向前冲去,转瞬间便来到了对方的面前,甚至另一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那微笑着的人偶嘴角更加猖狂地上扬着,乃至面部的肌肉都有些发抖。然后,他右手缓缓抬起,大拇指和食指抬着另一方的下巴,头越来越向另一个人偶靠近。随着两者距离的不断减小,他的双眼的上下眼皮也随之互相吸引。
于是,湿润而柔软的东西在搅动:一架桥梁已经建起,不仅连通着一体的血液与热量,还沟通着此岸与彼岸的两物的魂灵。五彩的风信子花球碰撞在一起;一团团的杉树花彼此相拥;黑玫瑰的娇嫩的花瓣被新出的露水打湿;绣球花在不知何处散发出来的寒冷又温暖的阳光的沐浴下微显红润。
最终,一支利箭刹那间射穿了苹果。疼痛伴随着果肉与汁液飞溅开来。眼前的视野渐渐模糊,最终在看不到边的色块中遁入虚无,如同喜悦、哀伤、痛苦、愤怒与懊悔一同被一块巨石牵着沉入幽旷的深海……
……
“你想死吗?”
当流浪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瞳孔一阵颤栗。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可辨——鲜绿的斑驳、褐棕的粗块、淡蓝的背景、璨黄的流离,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和一个白色的、鲜绿色的、生命的微笑。
*脑子发病的时候写的